“如果你覺得累，就去看看凌晨4點的菜市場與醫(yī)院的急診室?！绷璩?點，當城市看似睡著的時候，總有人在忙碌奔走。蔬果市場里的商販，為了生計撞進寒冬；急診室里的醫(yī)生，用雙手捧起希望。12月初，新黃河記者深入山東匡山菜市場、濟南八里橋果品市場、濟南兒童醫(yī)院急診、建設路海鮮市場等，關注那些為了生活竭盡全力，負重前行的人。正如世界不會因為黑夜的降臨而懈怠，他們努力奮斗的故事也將被更多人記住。

生意、生計、生活

菜販用檔口支撐起平凡生活的英雄夢想

人們說，凌晨的菜市場里藏著故事，在這里能找到讀懂一座城市的方式。那些市井民情，臨摹著城市性格，散發(fā)出煙火氣息，無數(shù)疲憊的影子里，藏著數(shù)不盡的愛與夢想。那些忙碌的人，在城市醒著的時候選擇堅守，在城市睡著的時候選擇營生，他們在人間販賣聲音，等攢夠了星辰，便給家人帶去漫天的浪漫。

濟南這家菜市里的老張，用檔口支撐著平凡生活的英雄夢想。只要閑不下來，他就能不問黑夜白天，奔赴以家為名的未來。當太陽東升，天光灑下來，總有人會到這里買走老張的一袋夢想，就如同老張也一定會在某一天攢夠星辰，將熱望變成現(xiàn)實。

凌晨4點，菜市場里的商戶正在忙碌。

老張的生意，生計和生活

12月1日凌晨3點，在山東匡山農(nóng)產(chǎn)品綜合交易市場門口，貨車燈光刺破了黑暗。加緊步伐的商販，行走在貨車裝載的聲音里，一頭撞進冬日的冷冽，開始了忙碌的一天。

老張的檔口位于市場的西南角，零下7℃的低溫下，他裹著棉衣，戴著一頂毛線帽，檔口上懸著的燈照在他的辦公桌上，余光淌進一旁的泡沫箱里。他時而對著手機發(fā)送語音，時而撕下幾張紙，飛速地記起來。紙上是今天客戶要采購的菜品清單，單價、數(shù)量、總價，老張一一羅列，字跡規(guī)整，每寫好一張都會夾在塑料板下?？吹接浾?，他猛地抬起頭來，熱情地打招呼。

12月1日凌晨4點，張國明在攤位上整理新鮮的菜。

老張全名張國明，濟陽人，今年50歲，半輩子都在與青菜“打交道”。三十年賣菜生涯，他的作息固定卻又“混亂”：傍晚7點入睡，4個小時后醒來，來到菜市場，理貨、分貨、稱重、記賬……一直忙到下午2點。

粗略估計，老張的檔口面積大概有30多平方米，能容納上百種菜品，檔口里新鮮的蔬菜多是從壽光跋涉而來。馬蹄肉、板栗、干蔥頭……老張一邊展示一邊介紹，他的客戶來自食堂、酒店、超市，忙的時候他會專門雇兩個伙計，幫客戶把訂的菜運到市場門口。

“干這行得有耐性，現(xiàn)在大多數(shù)年輕人都不樂意干?！崩蠌堈f，雖然自己的年紀已經(jīng)不適合轉(zhuǎn)行了，但好在用半輩子摸清了賣菜的門路，菜市場是他養(yǎng)家糊口的地方，是“生活所迫”，但也足夠支起一家人的生活。晝夜顛倒的這些年，他把小三輪換成了電三輪，檔口也從一個拓成了兩個。他娶了媳婦，有了兩個孩子，生活越來越有盼頭。

張國明在紙上寫下客戶的采購清單

老張的檔口是和妻子一起經(jīng)營的“夫妻檔”，夫妻倆搭手生意，牽手生活。如今，老大已經(jīng)順利畢業(yè)進入職場，老二正在上初三，即將面臨人生第一次大考，一家人生活有條不紊，但老張卻說，總覺得欠了孩子什么，“雖然經(jīng)濟上能支持他們考學、成家，但是陪伴確實太少，和孩子的感情就沒有像別家那樣那么好……”老張把眼低了下去，又抬了起來，“不過現(xiàn)在好多了，孩子大了知道體諒咱，一休息就往這跑?！?/p>

“這么多年，累嗎？”老張笑了笑說，只要自己不閑下來，累啊、苦啊，都會忘得一干二凈?！懊Φ檬裁炊疾恢懒?，時間就會過得特別快?！崩蠌堈f，他也想過“退休”的日子，但至少現(xiàn)在還不是時候：老大成家、老二上學，當?shù)谋仨毎鼣埾聛怼?/p>

說這話的時候，老張的眼睛彎成了一座橋，空氣里有新鮮的味道。

一半生活，一半煙火

凌晨5點，天光依然沒亮，市場已經(jīng)開始有了客流。有人忙著挑選蔬果，籌劃著給家人烹制一頓美餐；有人繞著市場來回跑了兩圈，一兜兜的菜就塞滿了車。擠滿一整箱貨車的大白菜看起來很壯觀，規(guī)整排列的水果蘿卜讓人忍不住想湊近聞聞，剁肉的聲響，稱重器上跳出的數(shù)字……那些久違的生活氣息，從這里出發(fā)，幻化成舌尖上的萬千滋味，最終成為世界上最簡單卻也最珍貴的美好和愛。

菜市場里，一半是生活，另一半是煙火。這里能找到許多和老張一樣的人，他們懷揣各自的心事，卻最懂時間和晝夜的珍貴。

凌晨4點，山東匡山農(nóng)產(chǎn)品綜合交易市場內(nèi)燈火通明。

劉楊在附近經(jīng)營著一家東北菜館，凌晨5點，他會準時到菜市場里采購。他說，“看得見摸得著”的菜買起來更踏實，作為食品經(jīng)營者，在挑選食材方面，他不敢也不能有半點馬虎。

王成是一名菜販，每到這個時間點，他都會和媳婦一塊到市場進貨。夫妻倆悉心“選品”，貨比三家，每天都期待著滿載而歸。一輛小貨車雖然已經(jīng)開了七八年，依然能好好地行駛在路上，如同夫妻倆為碎銀奔波的日子，或快或慢，都一直向前。

開貨車的師傅說早班來拉菜能掙得多一點，騎三輪車運菜的大哥說打點零工能多一份收入，一撥又一撥的人，他們在生活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，卻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，成為城市的眼睛，每天伴著星辰蘇醒，臨摹出城市最樸實的肌理。正因為這些人，菜市場飽食人間煙火，鋼筋水泥的生活才變得有血有肉。

“了解一座城市的最好方式，是去看它的菜市場。名勝古跡都是‘西裝革履’的，裝扮得很好，但菜市場想裝都裝不了?！奔o錄片《舌尖上的中國》導演陳曉卿曾這樣說道。

“到了一個新地方，有人愛逛百貨公司，有人愛逛書店，我寧可去逛菜市場?？粗u活鴨、新鮮水靈的瓜菜、彤紅的辣椒，熱熱鬧鬧，挨挨擠擠，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?！弊骷彝粼髟凇蹲鲲垺芬粫袑懙?。

菜市場是一座城市不可或缺的存在，與商場、酒店的光鮮亮麗相比，這里顯得熙攘、嘈雜，卻也因此更加鮮活、熱烈。乏了、倦了，有人干脆趴在攤桌上小盹，苦了、累了，有顧客來他們還是會笑臉相迎。菜市場里的交流，簡潔明了，多重就是多重，幾塊錢就是幾塊錢。有人用疲憊換溫飽，用狼狽換生存，但他們都是真真切切生活著的人，正是因為他們堅守在一方土地，城市才顯得“有聲有色”。

正視沖擊，依然堅守

“你看，現(xiàn)在連老太太都習慣用手機買菜了。”采訪時，老張說了這樣一句話。

近年來，隨著互聯(lián)網(wǎng)、社區(qū)團購等形式的興起，給傳統(tǒng)菜市場帶來了一些沖擊，到線下買菜的人變少了，菜商菜販的數(shù)量也隨之減少。

事實上，社區(qū)團購作為一種新型購物模式，其便捷性、優(yōu)惠性和互動性深受消費者喜愛。通過線上買菜，消費者可以直接通過手機下單，避免了人群擁擠和選購時間長等問題，客觀上節(jié)省了各項成本。

然而，在質(zhì)量保證和售后服務上，社區(qū)團購仍然不能完全取代傳統(tǒng)菜市場。菜販們普遍認為，“看得見摸得著”是傳統(tǒng)菜市場的優(yōu)勢。此外，對于一部分人來說，到菜市場親自選購菜品，讓生活更具“儀式感”，消費也更有親和力。

市場里忙碌的人

懷揣熱烈，亦要正視困難。山東匡山農(nóng)產(chǎn)品綜合交易市場蔬菜分公司副總經(jīng)理王長勇在接受新黃河記者采訪時表示，近年來，山東匡山農(nóng)產(chǎn)品綜合交易市場連續(xù)多年承擔城市蔬菜市場保供任務，保障市民“菜籃子”“米袋子”供應充足。“同時通過系列舉措，確保蔬菜產(chǎn)品價格平穩(wěn)。我們在市場明顯位置都設有公平秤，堅持維護消費者權益?！蓖蹰L勇說，在產(chǎn)品質(zhì)量方面，市場方通過引進第三方檢測機構，通過每日抽檢等方式，確保市民吃上“放心菜”。

能看到的是，傳統(tǒng)菜市場也在積極擁抱互聯(lián)網(wǎng)?！皬牟耸袌鼋⒊?，我們以溯源產(chǎn)品為開端，積極與電商公司、配菜公司對接，探討出一條線上、線下共同發(fā)展的模式?！蓖蹰L勇說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今年國慶假期，許多地區(qū)出現(xiàn)了年輕人打卡菜市場的現(xiàn)象?！澳贻p人愛上菜市場”“城市漫步盡頭是菜市場”一度成為熱搜詞條。業(yè)內(nèi)人士分析，菜市場“出圈”背后，是年輕人返璞歸真的“精神尋根”，“根”則是城市性格、風土人情、市井味道這些最原始最本土的東西。越來越多年輕人也因此發(fā)現(xiàn)，一蔬一飯才是生活的本味。

這也為傳統(tǒng)菜市場的轉(zhuǎn)型升級帶來了全新的課題。對于城市管理部門，是機遇也是挑戰(zhàn)。而作為菜市場本身，只要服務市民的初心不變，就能牢牢“拴住”街坊鄰里的心，守住方寸煙火之地，更加從容地應對沖擊。

離開菜市場前，回看那些熱鬧的燈光和川流不息的人，這里已然成為城市的一道風景。天光微亮，菜市場的故事還有很多，當你缺乏動力的時候，不妨去看一看、聽一聽，或許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。